苏仙岭下读好书丨自在生活，如你所是——当我们谈论孤独的时候，我们在谈论什么？

易卜生说：“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，正是最孤独的人。”而高适的“旅馆寒灯独不眠，客心何事转凄然”又尽显孤寂悲凉。那么，孤独究竟是什么？

孤独究竟是什么？

有时候，我们茫然无措，做什么都无法沉浸，打不起精神；翻遍通讯录，数百个名字里却找不到一个想要拨通的号码；电视频道换了又换，都枯燥乏味。这种无所适从的自我厌弃不是孤独，是寂寞。正如复旦大学陈果教授所说，“孤独和寂寞不是一回事。孤独的人自成世界，所以他圆融；寂寞是迫于无奈的虚无，所以他如百无聊赖的困兽。”寂寞是煎熬，孤独是享受；寂寞是自我厌弃，孤独是自我悦纳。

孤独是一种自得其乐的独处。就像一个小女孩在嘈杂的房间一角静静地折纸、画画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、脸上，她却浑然不觉。那是一种将散轶于外部事物的眼光，引回内心世界的专心致志，那是一份心境平和的自给自足，是清明安和而无所外求的精神圆融。

孤独是一层心境。你不必去刻意寻找一个偏僻的角落，从而隐居于孤寂之中。孤独本就是自我心灵的诗意栖居，环境固然有一定的激发效果，却不起决定性的作用。“重要的不是离群索居，而是独立思想”。孤独是在闹市中“心远地自偏”的出离。

孤独是自然最古老的真相，是万物最原始的本来面目。人在离开母体之后，一直是孤独的，我们的皮肤隔开了我们与外界，我们孤单地寄生在自我的皮囊之中。连同我们所居住的这个热闹的地球也是孤独的，在广袤的宇宙中，它不过是一个孤独的蓝色的小点，淹没在无边的静默之中。

我们需要孤独吗？

孤独能催生思想和灵感。思想者千差万别，而他们往往有一个共同点：他们的思想在孤独中萌动，在孤独中酝酿，在孤独中降生，在孤独中历久弥香。1845年，梭罗拿了一柄斧头，走向瓦尔登湖畔，砍树伐木，盖起了一间小木屋，一住就是两年。他每天聆听、感受、思索，以自然为师，遗世独立，于是有了纤尘不染的《瓦尔登湖》。卢梭如此，康德如此，尼采也如此……

孤独能还我们心之自由。孤独正如古人所讲“慎独”：当你从人群中抽身而出，从喧哗中隐匿，独对天地，你会与真实的自我相遇。我们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并不多，或是在忙于应对本能的吃喝拉撒睡，或是在应接不暇地做着杂七杂八的事，接触着亲疏不一、形形色色的人，我们需要给自己更多独处的时间，为的是卸下“面具”，自如生活，如我所是——本色、自在、真情实感。

孤独能让我们重拾对生活的热情和对人的敬意。静下来心来想一想，有没有这样一种悲哀：我们涌向城市，却对人毫无兴趣；我们每天与人打交道，却对人充满倦意？为了不丢失对人的尊重与敬意，为了重拾对生活的热情，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孤独。当我们不用被迫地与他人对话，才可能恢复与自我的对话。人是通过思考自我而非思考世界来初次亲近智慧的，当我们真正体验到了孤独的美好，我们才真正学会了品味自我；品味自我才能品味生活，孤独让我们更懂得生活，也更珍惜“人”。

即使孤独有种种好处，于我们平凡的人而言，孤独的滋味始终是不好受的。面对孤独，我们大多会逃避或掩盖，即使明知人注定要承受属于自己的一切。可事实上，快乐无法分享，痛苦无法分担，再爱你的人也束手无策，我们的命运只能自己承担，我们的孤独终须自己面对。

如果我们拿出一些勇气来问问自己：当我孤独时，我就让自己这么孤独着，不躲也不藏，又能怎样？我承认孤独，迎向孤独，顺从孤独，把自己托付给孤独，结果又会怎样？我倒想看看，孤独究竟能把我们引向何方？

孤独将我们引向何方？

大概能引向这四种层级的目的地。

第一独立。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纯净的人生起点，就像一泓清泉，然后必定要经历一段沉浮不定、日趋纷杂的成长过程，最终，总会回归于一个清净自在的人生终点，如百川到海。在这个成长的过程中，我们不得不凭借一己之力独对世界、自建生活，独立地分辨清浊、判别优劣。我们用一生的时间来探索什么是力所能及之事，什么是我所不能及，然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，去像火一样纵情燃烧，像烟花一样极尽绽放。

第二自在。孤独寓寄于心，“心”是何等重要，它是我们内部世界的“世外桃源”，它只属于我，只有我才找得到通向桃源深处的曲径幽道，它也只为我一个人提供逆境之中可以喘息休憩的安宁之处。除了自己的“心”，也许我们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能伴随我们一生，与我们出生入死不离不弃之物。“心”成了我们最后的栖息地——一个足以与世俗生活相抗衡的“彼岸世界”。

第三道德。道德不道德，其得失全在于一个人独处之时的“扪心自问”。问一问我们的这颗心：我这么做，心安吗？“心安则为之。”道德对人性的明与暗有着很深的洞见和同情，对生命的喜与悲有着透彻的领悟和释怀，在欢乐中，它铭记和珍惜欢乐，在痛苦中，它承担和宽恕痛苦，痛过之后还是善，苦过之后还是爱。比如木心先生，在文革时期，他的家被查抄三次，掘地三尺，书画尽数被抄走，他自己被关进积水的防空洞多年，晚年他却在《杰克逊高地》一诗中写道：“不知原谅什么，诚觉世事皆可原谅。”

第四彻悟。时间平稳地将我们每一个人从摇篮推向墓地，生命中的每一天、每一分钟、每一秒，都在趋近死亡。这是我们最看不破、最难以参透的。但对于享受孤独的彻悟之人而言，他们尽力创造并享用生活中每一刻收获和欢乐，使之了无遗憾、心满意足。他们不期待死亡，但他们也不惧怕死亡，安然面对死亡，即使死亡意外地到来，要将他们带走，他们也无怨无悔，因为生命业已如此精彩。比如王阳明，在他临终前，学生泣不成声问他有否遗言。王阳明微笑着说：“此心光明，亦复何言。”说完，就瞑目而逝。又比如庄子快要死了，弟子们准备随葬品，庄子说：“我把天地当作棺椁，把日月当作连璧，把星辰当作珠玑，万物都可以成为我的陪葬。哪里用得着这些东西！”弟子说：“我们是担忧乌鸦啄食先生的遗体。”庄子道：“弃尸地面将会被乌鸦吃掉，深埋地下将会被蚂蚁吃掉，能给蚂蚁吃为什么就不能给乌鸦吃呢，这不是偏心吗？”

所以，当我们谈论孤独，其实就是在谈论生命的形态和与世界的链接。一个真正的孤独者不求外物，反求诸己，他所关注的不是汲汲于世界的昙花一现，而是内心深处始终保存的宁静与淡泊。当我们迎上孤独，学会享受孤独时，我们会在顺境中大笑大叫，在逆境中平心静气。我们迎向阳光，也安于黑暗；我们饱含深情地来，也心怀诚意地去；我们享受一切生命的美好，也不辜负不可抗拒的苦难。这便是孤独。

推荐人本玛丽系桂阳县科学技术协会党组书记、主席

来源：苏仙岭下读好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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